借钱治病
其实,让郭立青揪心的是,小子宁背上的黑痣长满了又细又长的黑毛,到了夏天,后背也不出汗,但热得发烫。郭立青有次带着孩子去买衣服,售货员看到小子宁的黑痣便告诉她,他们村有一个男孩从小也是长满了黑痣,18岁那年考上了大学,但却得黑色素癌死了。这可吓坏了郭立青,回到家就给石家庄电视台《非常帮助》栏目打了电话。栏目组帮她安排了石家庄某医院,住了18天院,花了两千多元,没有任何效果。
最终,还是通过媒体协助,帮小子宁联系了北京空军总医院烧伤整形外科。该科医生邹晓防告诉他们,小子宁患的是非常严重的先天性黑痣病变,患者之中有千分之八会发生癌变。依照小子宁的情况,最好手术。
这家医院有一个和美国“天使妈妈”基金会合作的慈善项目,鉴于郭立青家的困难,该基金会决定资助小子宁3万元,院方也减免了70%的手术治疗费用。“若不减免,这套手术全做下来也要十几万。”邹晓防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。剩下的费用怎么办?郭立青抖出家里的存折,与手术费相比,里面的钱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万般无奈,夫妇俩带上小子宁挨家挨户地借。而在这之前,一家人煤气中毒住院时花的两万多块刚刚还清。
每到一户人家,小子宁就会给人鞠躬:叔叔伯伯借给我一点吧。郭立青不愿回忆这段经历,她觉得这是段耻辱。然而,热心的村民伸出了援手,多则数千,少则百元,最终借了两万,又从亲戚那里凑了三万元,揣着五万块钱,一家人坐上了进京的班车。
今年6月13日,当确定手术方案时,郭立青毫不犹豫让医生用她的皮。“别的母亲能给孩子健康的皮肤,我却不能。我觉得对不起孩子。”郭立青哭着说。王振东本想让医生使用自己的皮肤,还未开口,就被看出心思的妻子拦住了:“你要照顾我们全家,还有你爷爷奶奶和父母四位老人,万一你出个闪失,这个家就真完了。”
或许是本能,郭立青对于后果没有多想。两天之后,母子分别被推上手术台。“我想我们母子连心,肯定会成功的。”郭立青说,医生要给郭立青用300元一支的止疼棒,以便麻醉醒来缓痛苦,她拒绝了,“给我儿子用吧!”她叮嘱医生。
“妈妈救救我”
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手术,医生将母亲腹部的1600多平方厘米的皮肤成功移植到儿子的背部和腿部。手术的成功,并不能减缓术后初期的巨大痛苦。
在郭立青看来,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那种痛苦,“那是硬生生地扒了一层皮啊。”郭立青每抽搐一次,汗水就会浸湿被子,头发像刚洗过一样。用纱布裹成木乃伊样子的小子宁则躺在母亲旁边的病床上,不停地哭喊。“儿子在那边撕心裂肺地哭,老婆在这边死去活来地哼哼。我该怎么办,手心手背都是肉啊。”平日内向的王振东啪嗒嗒地掉眼泪。不忍看到妻儿痛苦状的王振东要下楼给儿子去买饮料,可腿怎么都抬不起来。
白天,为了防止伤口溃烂,王振东每天用吹风机给小子宁吹风,光吹风机就用坏了两个。晚上,小子宁疼得不停地喊:“妈妈救救我!”自己还疼痛难忍的郭立青立刻假装振作:“我怕我一哭会更影响孩子。”当小子宁伸着手说“妈妈能不能拉拉手”时,郭立青再也忍不住了,泪水喷涌而出。
术后第四天,郭立青便要求医生停药,他们承受不了每日1000元的费用。但除了减免部分,再算上资助的费用,手术费还差7万元左右,算上身上的5万,还差两万块钱。他们曾想通过农村合作医疗报销部分费用,但先天性疾病不在报销的项目之中。
大儿子留在医院照顾母子,王振东只能再回老家借钱,东拼西凑,还差几千块,最后王振东一咬牙把家里的麦子全卖了,那是一家四口全部的口粮。没过几日,郭立青给丈夫发短信:快回来吧,我们仨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。
因钱窘迫,这已不是头一遭。1991年,刚刚结婚郭立青因交不起2块5毛钱的电费,不得不与丈夫逃回娘家躲账。“20年了,还是死在钱上。”郭立青眼泪再次流了下来。
8月17日,不顾医生的反对,一家人出院了。康复医生告诉王振东,孩子需要一到两年的康复时间,并手把手教给王振东康复按摩的方法。
“我希望他天天开心”
回家后,痛苦并没有终结。按照医嘱,每天要给小子宁洗一次澡,做两次按摩,每次洗澡要求倒入五瓶收敛创口的药水。药水每瓶要50元钱,用不起,郭立青每次只倒入一瓶,再抓几把盐放进去。即便如此节省,小子宁每天的药费还要200多元。
最为痛苦的是按摩,小子宁浑身仍然红肿,稍有触碰就叫嚷苦不止,可是按照医生的手法,每按一次都要按出手印。自打出了院,天天都是小子宁的受难日,一天受难两次。每当郭立青固定住小子宁的小手,王振东双手按下时,小子宁都会呼天抢地哭喊:“爸爸轻点轻点。”寡言的王振东也会激动起来:“爸爸也想轻点,可那治不好你的病啊。”
按摩十几分钟后,小子宁在哭泣中睡去,但不停地变换着睡姿,紧皱着眉头,大口地喘着粗气,偶尔会颤抖,像是做了噩梦。 伤心时,郭立青便去回忆小子宁给这个家带来的短暂快乐。“他会指着电视里女歌手说,‘妈妈,我也给你买红裙子’,还说等我老了背着我,喂我饭吃。”郭立青掩面而泣:“一个四岁的孩子,说出这样的话,我还有什么后悔的呢。”因为停止用药,郭立青的伤疤开始硬化,医生说如果这样下去,她可能连腰都再也弯不下了。“我不怕,只要孩子能好就行。”
如今,最让郭立青感动的就是每天十几个陌生人的慰问短信和电话。许多人称赞她是伟大的母亲,她却不以为然:“哪个母亲换在我这个处境上,都会这么做的。”自从媒体报道此事后,她也收到了几万元的捐款,她最关注的是报道中能否登上她的联系方式:“明年还要给孩子做第二次手术呢。”
郭立青说,孩子也让她有了进步,一个农村妇女也学会了说对不起。“每次碰到他的伤口,我都会向他道歉。”
在郭立青的床边,贴着一张落满灰尘的彩画,两个婴儿在地上欢乐地爬着,画的左上角印有四个字,开心宝宝。每当小子宁睡着,她都会看着这幅画发呆,“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天天开心。”郭立青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