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月13日,陕西省户县济任医院急诊科病房,因吞服安眠药被收治的当地人李尊伟,浮肿着眼,躺靠在病床上,默默盯着右侧输液管一滴一滴往下落。
视线下方,他缠上胶布的手边,是穿着粉色棉袄的女儿欣欣,这个刚满三岁的孩子,在病床边兀自玩着,走得很小心,没走几步就要用两手撑在病床上,双腿后撑,略成弓形。
为着这个罹患脑脊髓膜炎的孩子,李尊伟心力交瘁地奔走一年多。他坚持认为,女儿的病与发病前约一个月注射的乙脑疫苗有关。
他的疑问聚焦在不被生产商承认的疫苗批号上。
而政府部门给出的回复是,因工作人员登记笔误,将其他正确批号错误登记为该批号,并鉴定疫苗和其女儿的病症并无直接关系。
这一结论不能完全让李尊伟信服,但奔波了一年多的他现在不想再纠缠了,他只盼望着早点拿到补偿金。
1月18日,李尊伟接到户县信访局通知,让他19日过去开会,协调补偿事宜,“赔偿金额从之前我提的100万到他们中途削减到10多万;最后双方口头协商至30万。”他说。
父亲“寻死”
回忆起1月10日那天的事,李尊伟表情平静。
那天下午三点多,李尊伟喝了半斤白酒,拿着托人找来的几十片安眠药来到县卫生局,要求见局长,兑现之前政府承诺的30万元补偿金。
“局长出去开会了。”二楼一位科室工作人员告诉他。李尊伟不死心,直奔四楼局长办公室。
他看见了局长,连忙跑过去。“我之前见过局长,但现在他不承认是局长,说他只是副局长,‘不管这个事’,说完就溜进厕所”。
失望的李尊伟一手从兜里掏出安眠药瓶,一手拿着矿泉水瓶,大吼:“你们不解决,我就把药吃下去!”
卫生局七八个工作人员合力阻拦他,没用,一瓶药片哗啦全倒进嘴里,“吞了60片安眠药,因为激动,我连药纸都嚼了”。李尊伟回忆说。
现场的人都慌了,卫生局工作人员立即把他送到济任医院抢救。
“我们当时对他的病情鉴定是轻度酒精中毒,并结合安眠药中毒。”13日该院急诊科当班大夫对本报记者说,李当时神情亢奋,不停打手机,七八个人将他摁住,让大夫给他洗胃。
“按理人只要吞下20片安眠药,半小时内必然昏迷,但他一直都很清醒”。这位大夫由此推测,“他不是真的自杀,只是想以此要挟。”
而李尊伟的说法是,自己来医院后“半个多小时就昏迷了”。
对于儿子的激烈举动,李的母亲曹树珍的心是揪着的,“他性子太烈,我们之前一直怕他做出傻事来”。
事实上李的冲动并非仅此一次。去年10月19日,在连续多日求见卫生局长无果后,李找推车运来四车土,挡在卫生局大门口,并拨打了110。结果被警方处以10天行政拘留。
瘸腿的孩子
李尊伟的冲动来自他刚满三岁的欣欣。
2009年12月16日,欣欣由奶奶曹树珍带着到涝店镇皇甫村三组卫生室,注射了一针乙脑疫苗。
28天后,2010年1月15日晚,欣欣突然抽风,小胳膊举在胸前,浑身像筛糠一样抖。
一家人赶紧将孩子送往县城医院抢救,之后又转往西安市森工医院,但查不出确切病因,四五天后遂转往第四军医大唐都医院,住院两周。
那一个多月孩子几乎没有知觉,躺在病床上不动弹,只能靠奶粉和输液维持生命,大小便也失禁,大夫初步判定是脑瘤,“由于孩子太小,又始终昏睡,无法手术,到最后,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”。
医院找来专家会诊。当得知孩子患病前打过乙脑疫苗后,专家们断定孩子的病因可能是注射疫苗后的不良反应,确诊为“急性播散性脑脊髓膜炎”。
“接种狂犬病、天花等疫苗后,可能出现该病症,主要影响脑和脊髓”。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《实用内科学》在对“急性播散性脑脊髓膜炎”的介绍中称。
病因既明,专家们遂取消手术,对症下药,几个月后,孩子开始能说话,面部有了表情,双臂开始会动,但下肢仍不听使唤。
迫于高昂的医疗费,到了去年4月底,李家将孩子带回家休养。
回到家,曹树珍学着医院护士的样子给欣欣按摩,每个手指、脚趾、大小腿、胳膊关节各按摩一百下,早晚各一次。
慢慢地开始有了效果,孙女开始抬腿,由大人拉着走。到去年7月,孩子自己能走了。
尽管如此,直到现在,孩子走路仍然不稳,稍一用劲,腿就打弯,“腿到了晚上经常疼,必须用热水敷,捋捋关节,不然腿就是扭的。”曹树珍说。
奶奶也留意到孙女其他变化。“生病前,欣欣听到电话响,就知道自己拿起电话,见到外人就叫叔叔阿姨。稍高的桌子也能爬上去,自己能端碗吃饭”。
而现在,孩子爬桌子不行,端碗不行;人也变得沉默,不爱说话了。
奶奶看在眼里,无比内疚,“唉,那次打疫苗,是我带娃去的”。
一家人最担心的是,未来欣欣的腿落下残疾。